“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晚上顯得有些冷清。
坦洲鎮十四村的“馬路市場”很熱鬧。
流動攤販死灰復燃，入駐集市的“正規軍”生意冷清……日前，南都記者陸續接到“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的檔主投訴，稱周邊十四村社區流動攤販再現，過年前被清理干凈的街道，現在一到夜晚，又是占道經營、油煙熏天。
南都記者了解到，“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是坦洲鎮針對十四村社區長期存在占道經營、街道“臟亂差”等治理難題，利用租賃地塊開展的美食廣場及停車場改造項目，是對十四村社區系統治理、綜合治理、源頭治理的重要一環。該美食廣場從去年12月28日試營業以來，是否緩解了十四村無照流動經營的情況?該社區目前治理效果到底如何?
現狀
冷
“玖洲美樂匯”美食廣場門可羅雀
3月12日是星期二，晚上9時許，南都記者來到位于坦洲鎮十四村的“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這里緊靠寶珠南路，占地面積比較大，也有一大片停車場。從正門走進去，彩色的集裝箱、絢爛的夜燈……營造出一個具有氛圍感的集市。
廣場內靠前排是幾家燒烤檔，坐了幾桌食客。不過繼續往后走，明顯感受到人流不足，烤牛奶、烤苕皮、糖水鋪、東北餃子……每個攤檔各有特色，但是來往的顧客并不多。廣場上設置了大概200個攤位，記者目測，當晚開檔的鋪位還不到一半。“9點半有大馬戲表演”，一名工作人員在中央大街推介，可顯然，并沒有太多消費者為此停留。
“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2023年12月28日正式開業，賣冷飲的許先生就是從那時候正式入駐。今年元旦前后，這個全新打造的美食廣場一度受到市民熱捧，“剛開始那些天，每天都有好幾萬人流”，徐先生拿出一張當時拍的照片，人群熙熙攘攘。
反觀現在，偌大的廣場顯得有些空蕩。“一天的人流遠不及過去的十分之一，即便是周末晚上，人氣也大不如前。”許先生說，高峰時期自己一晚的銷售額能達到3000元，現在一天只能做幾百元買賣。
“這樣下去生意都沒法做了”，譚女士在美食廣場賣牛雜。她說自己投入近10萬元對店面進行裝修，買了新設備，置辦了新桌椅。3月12日晚上9時30分許，譚女士擺放的8張臺只坐了一桌客人，這讓她憂心忡忡。“如果持續是這個狀態，我要重新思考當初的選擇是不是正確。”
熱
街邊流動攤販密密麻麻擠占機動車道
譚女士當初的選擇，是放棄了十四村的流動攤位，順應“引攤入市”要求，進入“玖洲美樂匯”美食廣場規范經營。跟她有同樣選擇的檔主不在少數，“當時有工作人員挨家挨戶發放通知，說不準再占道經營，要開展專項整治。”林先生過去在十四村金源路邊擺攤，“原來我們攤位都擺到了路中間，擠占了機動車道。而且因為沒有專人管理，衛生也比較差，垃圾成堆。”
“收到政府部門通知后，經反復權衡，我也愿意搬進美食廣場，畢竟這里有專人管理，更安全、干凈，也不用再推著小車走街竄巷。”林先生拿出一份抬頭為“中山市坦洲鎮人民政府”的文件——《關于十四村社區范圍內無照流動經營、占道經營等違法行為開展專項整治的公告》(以下簡稱《公告》)，其中提到從2023年12月25日起，對十四村社區范圍內的無照流動經營、占道經營等違法行為開展專項整治行動，從嚴整治“馬路市場”，并羅列了相關法律法規。
“我們進駐美食廣場以后，一直到春節前，原來的馬路邊的流動攤販確實減少了。”林先生說，但“春節過后，十四村金源路附近的‘馬路市場’死灰復燃，一度消失了的攤販又都冒出來了”。
3月12日晚10時許，南都記者來到坦洲鎮十四村金源路。還沒到紅綠燈口，遠遠就能看見擺放到馬路中間的燒烤檔，濃濃的油煙直沖上天，油膩的煙熏味在空氣中彌散。短短一兩百米的街道兩旁，密密麻麻擺滿了流動攤位，有的一個攤位就在馬路邊擺了上10臺桌。
由于攤檔隨意擺放，原本雙向四車道的馬路被擠壓成雙向兩車道，道路狹窄，來往車輛不得不小心避讓，車行緩慢、車鳴不絕。
“流動攤檔又支起來了，那我們的正規市場里的生意還怎么做?”林先生心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管理
鎮屬合資企業投資千萬打造美食廣場
提到十四村，可以說很多老中山人、老珠海人都早有耳聞。坦洲鎮與珠海市交界，十四村位于坦洲鎮東南部，東連珠海翠微，南鄰珠海造貝。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加上相對低廉的租房環境，這里成為很多“珠漂”一族的第一個落腳點。在十四村的道路上，跑的基本都是珠海粵C的車牌；十四村的出租屋里，也住著大量在珠海上班的人。
多年來人口不斷聚集，在十四村3.53平方公里的范圍內，管轄約12萬人，其中非戶籍人口超過11萬人。這里也引來了數量眾多的流動攤販，一到夜間，大量附近人群前來消費，形成了十四村夜市。但與此同時，小攤販占道經營，交通秩序混亂，衛生環境臟、亂、差，噪音擾民等問題也越來越遭到附近居民詬病。
為了優化人居環境，坦洲鎮曾多次對十四村流動攤販等問題進行整治。2023年，市鎮各級為十四村社區基層治理工作把脈問診，并開出藥方，其中就包括推進坦洲鎮十四村美食廣場及停車場改造項目(“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
2023年11月22日，中山市在坦洲鎮召開“我為群眾辦實事”現場會。據介紹，十四村社區占道經營亂擺賣問題突出，片區內約有500家流動攤販。為此，坦洲鎮鎮屬企業成立公資中心，助力十四村打造“百千萬工程”戰略示范引領社區攻堅工作專班，利用租賃地塊開展坦洲鎮十四村美食廣場及停車場改造項目建設(“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該項目由鎮屬合資企業作為實施主體，總投資1176.6萬元，資金由鎮屬合資企業自籌。
2023年12月28日，“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開幕試營業，項目總用地面積約5.5萬㎡，聚集548個攤位，停車位507個，還設有1萬㎡大型無動力樂園。在開幕當天，坦洲鎮黨委副書記張才合在現場致辭中曾表示，坦洲鎮正全力將十四村社區打造成中山市黨建引領基層治理示范社區和“百千萬工程”示范引領社區。當地以鎮屬合資企業作為實施主體，投入超1100萬元，開展十四村美食廣場及停車場改造項目，助力改善人居環境、規范商販經營、提升道路交通秩序，展示坦洲新面貌新形象，拓展鄉村夜市經濟，打造獨具特色的坦洲夜市文旅路線。
追問
遇冷到底為什么?政府應該怎么管?
讓人沒想到的是，投資上千萬的美食廣場項目，當前卻遭遇冷場；政府原本積極推進“引攤入市”計劃，現在看來并沒有得到廣泛支持。原因到底是什么?有流動攤販認為，新開的美食廣場位置有些遠，“給錢也不去”；也有商鋪認為，政府相關部門的專項整治行動沒有持續推進，導致流動攤販再度興起，這是根本原因。
焦點一:“引攤入市” 廣場位置是否偏?
王女士在十四村的路邊賣燒烤，之所以沒有入駐美食廣場，她談到兩個理由。一是“玖洲美樂匯”美食廣場距離住宅區有點遠，“下班回來，餓著肚子還要走幾百米，肯定不如在樓下消費這么方便”。第二是入場需要裝修費、管理費，王女士說，入場需要自己花錢簡單裝修，怎么都要上萬塊；此外，以后每個月大概要兩三千元的管理費，“如果有生意還好，如果沒生意，天天還要倒貼”。
走訪中，南都記者發現，王女士的想法，也是大多數攤檔的意見。他們的攤位就擺放在住宅樓下，川流不息的過客總會有部分停下來，買杯冷飲，或者吃點消夜。無本經營、只賺不賠，是對流動攤販最大的吸引力。“只要勤快出攤，每個月總能賺2-3個w”，一位賣烤魚的攤主說。
距離近看起來很方便，但這也正是十四村“馬路市場”遭到詬病、需要整治的原因:居民區煙霧繚繞、深夜里不斷喧嘩、交通擁堵不堪。“玖洲美樂匯”美食廣場是否如流動攤販所說的距離偏遠?南都記者現場測算，從流動攤販聚集的金源路到美食廣場，約900米，走路10分鐘內能到。而且周邊距離居民區有足夠的距離，能大大降低噪音、煙霧對居民的影響。
關于入駐的費用，南都記者了解到，商鋪入場確實需要前期裝修投入。不過美食廣場還沒有對十四村原來的流動攤販收取管理費。現行政策是，針對十四村原來的流動攤位施行前3個月免租，后3個月管理費收取一半，半年后才開始全額收取管理費。
焦點二:專項整治是否“曇花一現”?
現在的情況，讓從十四村搬過來的攤主有些尷尬。“我們花了錢投入的檔口生意冷清，在路邊違規擺攤的生意紅火。”在譚女士看來，對十四村流動攤販的專項整治沒堅持下去，流動攤販死灰復燃，是導致自己生意冷清的一個重要原因。
公開信息顯示，去年12月份，坦洲鎮發布《公告》后，2024年1月8日，坦洲鎮又召開黨建引領十四村社區基層治理“引攤入市”聯合執法行動動員會。會議要求，要迎難而上、攻堅克難，全力配合開展此次“引攤入市”聯合執法行動；建立健全長效管理機制，防止聯合執法行動后出現“回彈”現象，持續鞏固擴大整治成果，推動十四村社區市容秩序步入制度化、規范化、科學化的良性軌道。
當天，中山市坦洲鎮綜合行政執法局向美食廣場運營方——中誠智能城市發展建設(廣東)有限公司發布《關于進一步完善十四村社區美食廣場流動攤販疏導點設置的函》，其中明確，為引導更多十四村社區流動攤主進入美食廣場內經營，建議在美食廣場內每天設置臨時疏導區域。此外還建議增加燒烤、水果攤位，適當降低租金等。
“相關措施不斷出臺，但是為什么沒有收到效果?每天的執法是否到位?流動攤販能不能真正引進來?”林先生反問道。
林先生、譚女士、許先生們擔心的是，政府的政策會不會“朝令夕廢”，專項整治能不能進行到底。“如果免租期結束，路邊攤販依然熱鬧，我們也只能搬回去，重新在路邊擺攤了”，林先生對此感到十分無奈。
回應
流動攤販數量太大 管理存在難度
3月19日，南都記者向中山市坦洲鎮反映相關情況，坦洲鎮綜合行政執法局、坦洲鎮公資中心相關負責人接受了記者采訪。
坦洲鎮綜合行政執法局相關負責人表示，今年1月，坦洲鎮開展了為期兩周的流動攤販勸導行動，全鎮組織了100多人的隊伍，分成日夜兩班，勸導流動攤販停止違法行為，進入疏導點擺攤。“其間勸導成效還算不錯，有關流動攤販的投訴率下降較為明顯”。
該負責人也坦承，目前情況確實有所反彈。“十四村的流動攤販不是短期形成的，是多年累積下來的。”他說，在勸導過程中，執法人員會勸導流動攤販前往美食廣場等能正規經營的場所去，但由于需要管理的人員數量太大，大概有三四百個流動攤販，管理確實還有難度。
“流動攤販、占道經營在法律范疇里，屬于一種輕微的違法行為，處罰力度相對較弱。目前對流灘的管理，還是需要‘久久為功’”，該負責人表示。
在居民區增設疏導點?前后說法相悖
針對有商鋪指出，由于流動攤販死灰復燃導致美食廣場生意變差，坦洲鎮綜合行政執法局相關負責人認為，“存在流動攤販不是美食廣場生意冷清的決定因素”。
上述負責人認為，“玖洲美樂匯”坦洲美食廣場不是一個單純的疏導點，除了“引攤入市”還面向社會招商進行商業運營，其中有一大片兒童游樂區域，配套了美食攤位。“從規模和類型上，與一般的疏導點不是一個檔次。”此外，他認為，對于一個商業廣場，一開始的新鮮勁過去了，人流減少也是正常情況。
坦洲鎮綜合行政執法局相關負責人表示，為了進一步管理流動攤販，十四村社區計劃今年再增加沖尾街、泰湖路兩個疏導點，一共設有約310個攤位，以此吸納更多攤販。南都記者走訪了解到，這兩條路都在十四村居民居住區內，道路并不寬敞。泰湖路即便在白天，道路兩旁都停了許多車輛，中間只剩雙向一車道，路邊如果規劃為疏導點，需要解決車到哪里停的問題。而沖尾街更窄，道路基本只能容納一輛車通過。
坦洲鎮公資中心相關負責人介紹，當初“玖洲美樂匯”建設時主要想解決兩個問題，一是流動攤販，二是居民區停車難。而按照坦洲鎮綜合行政執法局相關負責人的說法，如果在十四村社區居民區內再設立疏導點，這是否背離了當時對十四村社區綜合管理的初衷?
專家說法
應該形成公平的市場環境
“部分流動攤販通過‘引攤入市’在美食廣場擺攤，還有流動攤販占道經營，這樣造成的差異性經營是不公平的，也反映出鎮政府推進‘夜市經濟’的力度還不夠。”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人文學院旅游系主任龍良富說，對于已經進入集市的商販來說，需要前期投入，需要遵守安全、衛生等各項要求；但是街邊的流動商販沒有納入政府部門日常管理，不僅經營成本更低，也處于政府管理的真空地帶。“沒有形成統一協調的發展，實際上有兩套標準，這樣必然會產生矛盾。最終這個區域‘引攤入市’‘夜市經濟’就很難推行下去”。
部門管理應該更精細
中山大學嶺南學院經濟系教授林江認為，流動商販大量存在，證明周邊居民確實有此類消費需求。鎮政府就應該一方面滿足居民的消費需求、保留城市煙火氣，另一方面讓原來的街區面貌、環境有進一步提升。
那么政府相關部門應該如何做?林江認為，政府部門的管理應該更精細，對于疏導點如何設、設在哪，這些內容要做細致充分的調研，政策也要相互呼應配套，把市民的消費需求引導到正規集市來。
